陪讀 | 細草微風岸

《旅夜書懷》

唐·杜甫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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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解

岸上是細草在微風中搖曳,江面是孤單單高懸桅杆的小船在夜空下靜泊。

疏星低垂,平野遼闊;月隨波湧,大江奔流。

聲名哪裏是因為文章而顯著?官職倒是應該隨著年老多病而罷休。

獨自漂泊的我像什么呢?真像是廣闊天地間一只渺小的沙鷗啊!

幾個月前寫了這首詩的解讀,一直沒發出來,今天重新看了一遍,還是推翻了重寫。

詩詞真的是常讀常新,哪怕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裏讀同一首詩,也會有不同的感觸。

幾個月前,健康無病的我讀這首詩,與幾個月後經曆第一波疫情沖擊的我再讀這首詩,感觸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這一首《旅夜抒懷》在杜甫的作品中算得上是一首絕唱,兔媽特別特別喜歡這一首。

小時候讀這首詩,只覺得好,卻覺不出好在哪裏;現在再讀這首詩,覺得處處都好,又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了。

我們且從字面兒上的好來說吧。

這首詩第三四句,“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曆來是最受贊譽的,但兔媽卻要從“細草微風岸”誇起。

細草微風岸,幾乎每個字都這樣小。

草是纖小的,毫不起眼的;風是微弱的,似有若無的。詩人的筆下最先寫到的是這樣微小的景物。

危檣獨夜舟,幾乎每個字都在寫孤獨。高高聳立的桅杆是孤獨的,靜泊江面的船是孤獨的,安靜無聲的夜,也是孤獨的。

從岸邊細草到自身所在的深夜孤舟,我們便被帶入一個靜謐又孤獨的時空中去了。

此時,詩人突然一個轉折,“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又將人帶到了波瀾壯闊的江夜中去。

舉目四望,遠處是一片廣闊平野了無邊際,平野之上是深黑的無盡夜空,平野與夜空的交接處,是幾乎垂到地平線上的星子。

明月照大江,粼粼的月光隨著奔湧的江水默默地流向遠方。

這是怎樣壯闊遼遠而又淒冷寂寞的景象!

從細草微風到月湧大江,渺小與浩大形成如此鮮明的對照,實在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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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杜甫這一句“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是化用了李白的“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但他在此處用出來,實在過於精彩!

比之李白原句,有過之而無不及!

下一句“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這詩便從寫景轉入了抒情。

這裏,我覺得老杜似是陷入了自我懷疑:因為文章得來的那點名聲真的是他所追求的嗎?

杜甫是非常非常傳統的儒家子弟,自小抱持的理想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然而,在這個國家風雨飄搖,百姓屢經戰亂的年代,他卻孑然一身飄零江湖,既不能輔佐帝王又無能治理百姓,於政治上沒有什么建樹,只憑著年輕時的詩文博一點名聲。

在這一句詩裏,他觀照自身,審視內心,充滿了失落。他的人生失去了錨點,他對自己失去了定義。

年過半百,衰老多病,即便還能做官,也該休退了吧。

青冥卻垂翅,蹭蹬無縱鱗。曾經他是垂翅的大鵬,擱淺的鯉魚,現今卻連這樣的志氣都沒有了。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他只是天地間一只孤獨而又無力的沙鷗啊。

當他清醒認知到自己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實現理想的時候,內心該是怎樣的荒蕪?

他用“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這樣浩大靜默的夜來襯渺小寂絕的自我,是將他那一時的心緒百倍千倍地傳到讀者心底。

兔媽是無法形容自身在這一刻內心的觸動的。難怪有人稱贊“李杜文章,光焰萬丈”。

杜甫寫這首詩的時間大約是永泰元年,公元765年,此時他已經五十多歲。

此前他一直在好友嚴武的庇護下,寄居成都草堂。

這一次離開成都,是因為嚴武去世,他要帶著家人再謀生計。

前途渺茫,路途寂寞,他在這孤舟之上望見餘生的困頓與無望,於是寫下這樣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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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我們在世間是如此渺小。

疫情三年,我們見識了封控的艱辛,也經曆了開放的沖擊。在病毒面前,在生死邊緣,我們也不過是天地一沙鷗。

幸運的是,我們依舊相信未來可期,我們自己,我們的孩子,也還有無數可能,值得我們一起努力,一起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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