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與海蘭珠，千古宮闈中的出塵絕戀

當你在沈陽市區北部的清昭陵園區漫步時，也許會不經意間看到一個小小的烈士陵園。蒼松野草間，聳立著高大的烈士陵墓。周圍氣氛肅穆，把遊客帶回七十年前那個如火如荼的英雄時代。然而細細推究下，人們會赫然發現，將近四百年前，這裏埋藏著一位被後世文藝作品無數次演繹的傳奇皇妃。她在二十六歲的大齡嫁給了時為後金可汗的皇太極，皇太極稱帝後，她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的一生雖然短暫，卻留給後人無數的故事與想象。她就是清太宗的關雎宮宸妃海蘭珠。

史書中沒有記載海蘭珠有什么突出的相貌和才德，她身後也似乎受到了清朝後代統治者的貶抑。甚至她的墳墓，都只以另一位墓主“懿靖大貴妃”來命名。三百年來，海蘭珠幾乎被後人遺忘了。可以說，屬於她的世界十分狹窄，狹窄到只剩下丈夫一個人。

/ Part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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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世紀初的中國，統治了二百多年的明朝已經腐朽不堪，北疆諸部卻蓬勃發展起來：漠南蒙古在蒙古三部中人口最多，經濟最發達，但卻仍然保持著大量的民族傳統，他們依舊和明朝關系緊張;漠南蒙古以東的遼東地區，建州女真做為女真部族中最強大的力量，已經在傑出的領袖努爾哈赤帶領下完成了統一，此時已經建立了“後金國”。後金雖然此時只是個中國東北地區的邊疆政權，但陸續攻占了明朝的撫順、鐵嶺和遼沈地區，它深切地感受到明朝的腐朽和虛弱，已經隱隱產生了爭奪全國統治權的想法，這當然需要蒙古部落的支持。於是，在後金建立前後，努爾哈赤本人先娶漠南蒙古中最強大的科爾沁部落的明安貝勒之女安布，“阿哥”們從此和科爾沁開始聯姻，後金的王子經常性地迎娶科爾沁的貴族女子。曆史上最強大的兩個少數民族王朝——金朝和元朝的後裔就這樣緊密聯合在一起。本文的故事，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的。

/ Part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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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後金國建立之前，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貝勒莽古斯之女哲哲就嫁給了努爾哈赤第八子皇太極。她溫柔賢淑，穩重大方，深得丈夫皇太極的敬重。很快，皇太極廢掉了大福晉烏拉那拉氏，改立哲哲為大福晉。十年後，哲哲的侄女布木布泰被哥哥吳克善送到盛京，成為皇太極的側福晉。這樣，姑侄兩人便同嫁一夫。此時，已經是後金的天命十年。不久，努爾哈赤就在攻打明朝寧遠城的戰役中受傷而死，志大才雄的皇太極擊敗眾兄弟，奪得了後金汗位。他文武雙全，治國的能力比父親更強。很快他就加強君權，並在對明朝和朝鮮的戰爭中取得一系列勝利。在這個過程中，哲哲大福晉做為後宮之主，端莊穩重，起到了穩定宮闈的作用，而布木布泰雖然年紀幼小，卻相貌端麗，聰慧過人，消解了皇太極的不少煩惱，深得皇太極的喜愛。到了天聰八年，後金已經在皇太極的英明統治下，基本上統一了黑龍江上遊和遼西南以外的中國東北地區。而海蘭珠，就是在這時款步走入皇太極的世界。

/ Part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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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聰八年十月，吳克善又將自己的另一個妹妹——布木布泰的同父異母姐姐海蘭珠送到後金都城盛京。海蘭珠成為皇太極另一位側福晉。海蘭珠比布木布泰大四歲，嫁給皇太極時已經二十六歲，已經算是一位大齡女性。而且，按照當時蒙古女性早婚的習俗估計，此前海蘭珠可能曾經結過婚。不過這都無所謂，因為當時的女真族並沒有漢族那種強烈的貞操觀念。即便是一國之君，對此也並不在乎。反之，同科爾沁之間的團結，卻是皇太極最為關心的。而且，每次娶科爾沁女子為妻，皇太極都能收到一筆十分豐厚的嫁妝。這對於當時財力並不強大的後金國汗皇太極來說，也十分重要。所以，皇太極當時親自帶領眾嬪妃出宮迎接海蘭珠。可以說，他們兩人的婚姻，是從利益開始的。

/ Part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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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海蘭珠卻迅速贏得了皇太極的真愛。

不同於影視作品對海蘭珠美貌的渲染，曆史文獻中並沒有對其容貌的任何記載。海蘭珠得到皇太極的寵愛，與她此時的年齡和後金的政治形勢有關，但更多是因為她的性格。

雖然海蘭珠此時年近三十，相對已經並不年輕，但仍然處於女性生命的黃金階段，相較哲哲已入中年，當然更有年齡優勢;而與二八少女相比，她又多了一層成熟的風致——她與皇太極十幾歲的年齡差是比較完美的。

後金此時和從前相比，各方面的實力都有很大的增長。隨著局勢的變化，皇太極每次在科爾沁娶妻都有著不同的意義：迎娶哲哲，主要是要與蒙古部落消弭戰爭，形成同盟，為建立後金政權做准備;迎娶布木布泰，主要是為了進一步引科爾沁為奧援，共同對抗漸漸有反擊勢頭的明王朝;而迎娶海蘭珠時，後金已經消滅了明朝名將袁崇煥等大敵，正准備聯合科爾沁，消滅漠南地區的最後一個敵人——察哈爾。迎娶海蘭珠成為後金一統關外，進而稱霸天下的預兆。

海蘭珠的性格應該很接近姑姑哲哲，十分溫婉賢淑。與影視劇中的塑造不同，史書中並沒有海蘭珠刁蠻固寵的記載。哲哲和布木布泰在曆史上都是政治上的風雲人物，尤其後者，甚至是中國曆史上有數的女政治家。然而這種人格上的強勢，反而沖淡了布木布泰的女性色彩。而戎馬一生的皇太極應該更需要純粹一些的妃嬪來撫慰自己疲憊的心靈。這樣，溫柔的海蘭珠反而更容易得到大英雄皇太極的愛情。

/ Part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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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元年四月，消滅了察哈爾林丹汗，得到元朝傳國玉璽的皇太極在盛京稱皇帝，正式建立了大清王朝。在後宮設立了“崇德五宮”。哲哲成為中宮清寧宮的皇後，而海蘭珠受封為東宮關雎宮宸妃，成為大清國地位僅次於皇後的嬪妃。而她的宮號“關雎”和妃號“宸”，都飽含了皇帝的深意。

“關雎”來自漢族最古老的詩歌總集《詩經》的卷首“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句歌詠了真摯的愛情，而且，經過朱熹等曆代大儒的解讀，本詩帶有鮮明的贊美後妃之德，追求道德教化的色彩。宮號叫做“關雎”，體現出皇帝對海蘭珠特別的愛戀，更體現出強烈的王朝文化宣傳意味。此時，大清的族號已經定名為“滿洲”，皇帝這也是在引導滿洲社會向“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封建倫理發展。

而“宸”代表的是天上的北極星和人間帝王的住處，其名號貴不可言。當年唐高宗想把宸妃的封號賜予無比寵愛的武則天，結果被來濟等大臣以“古無此號”為名諫止，他們是怕武則天離皇後只有一步之遙;北宋仁宗的生母李氏，也只是在臨死前才以“太妃”的身份得到宸妃的封號。可以說，海蘭珠是曆史上第一個正常得到宸妃封號的人，這說明了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而布木布泰，卻只被封為次西宮永福宮莊妃，地位在主要妃嬪中列為最末。

/ Part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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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二年七月初八，皇帝在退朝後一直守在關雎宮的外室，他一直焦急地等待著。到了深夜，傳來聲聲響亮的嬰兒啼鳴。皇帝心中大喜，他與海蘭珠愛情的結晶誕生了。這一年對他來說真是好事連連，清朝徹底攻占了黑龍江上遊的索倫，隨即又讓朝鮮王朝稱臣納貢，已經成為強大的北方帝國，如今，這個孩子的誕生似乎預示著大清後繼有人，已經四十六歲的皇帝比第一次做父親時更加興奮。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做父親，早在十八歲時，他的長子豪格就誕生了。豪格一直追隨父親四處征戰，早已成長為大清的一員猛將，現已被皇帝封為和碩肅親王。可惜豪格勇猛有餘，智謀不足，在朝堂和戰場上處處被叔父睿親王多爾袞壓制。豪格並非哲哲皇後所生，而哲哲皇後只為皇帝生了三位固倫公主。海蘭珠生的這個孩子，是“皇第八子”。皇帝抱著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雙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這孩子是朕最心愛的兒子!”他溫柔地看了一眼虛弱的海蘭珠，心裏這樣想著。

/ Part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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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皇宮內外開始流傳起皇帝剛剛做的夢：皇帝和皇兄禮親王代善坐在太祖努爾哈赤面前，看到戶外祥雲滿天。代善於是上奏看到天火進入宮中，隨即皇八子誕生。皇帝親口講說的夢境顯得分外可信。這樣，皇八子“非常之貴”的說法不脛而走。

八天後，皇帝在大型典禮專用的篤恭殿大會群臣，為皇八子誕生頒詔大赦。大清國境內除十惡不赦之人外，所有罪人全部赦免。這是清朝曆史上第一次大赦，按照曆代慣例，皇子出生的情況下，只有皇太子才有大赦之詔。可見，雖沒有明確宣布，但皇八子已經是大清國默認的皇太子了。皇帝寵愛海蘭珠，她的兒子當然就“子以母貴”。

又過了半個多月，蒙古的各部落首領陸續上表慶賀皇八子出生，更有巴林、紮魯特、土默特等部貝勒親到盛京朝賀。皇帝不斷地在崇政殿予以召見，賞賜。此後，漠南諸部，包括漠北蒙古的貴族紛紛趕來祝賀皇八子誕生，甚至朝鮮國王李倧在崇德三年正月初一例行的朝賀表文外，還加上了一道《上皇太子箋文》，給“皇太子”獻上了不少禮物。

/ Part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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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海蘭珠就是再淡泊，每天的臉上也都掛著幸福的笑容了。得到皇帝的專寵，已經讓她享受到做為女性的巔峰，可是，她沒想過，也不可能去挑戰姑姑皇後的地位。然而，至少從《春秋》時代開始，宮廷還講究四個字“母以子貴”。就像當年皇帝的生母孟古，生前倍受太祖的冷落，早早死去了。可就因為兒子成了皇帝，身後就成了“孝慈武皇後”，還特地被從東京遷葬到福陵，與太祖“死則同穴”，更何況現在的自己是尊貴的宸妃呢?如果“八阿哥”將來真的繼承了皇位，那自己不就是妥妥的皇太後嗎?海蘭珠開始時不時地展望起未來了。她也多次想過敦請皇帝下詔，正式宣布皇八子為皇太子，但又想到來日方長，並不急於一時，事情也就這樣耽擱下來。

可是，就在崇德三年的正月，皇八子突然得了急病。這時皇八子剛剛過了六個月的“母體免疫期”，而盛京的嚴冬，就連成年人也未必能扛住。皇八子大概是得了嚴重的流感，皇帝心急如焚，而太醫卻束手無策。就在朝鮮名臣左議政崔鳴吉再次獻給“皇太子”的禮單送達禮部時，七個月大的皇八子薨逝了。

/ Part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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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清朝的家法，“阿哥”出生後就要吊在宮裏內室的搖籃中，由母親和“嬤嬤”一起來照顧。海蘭珠還沒有充分享受到做母親的快樂，卻眼睜睜地和兒子天人永隔，而她皇太後的美夢也就此破碎了。一時間，海蘭珠急火攻心，暈了過去。任憑趕來的皇帝如何呼喚也無濟於事。當晚，海蘭珠醒了過來，但從此變得精神恍惚，身體虛弱。她的眼前總是浮現出自己和皇帝一起逗弄兒子的幻影，然後就淚流不止。愛子夭折，愛妃又變成這樣，皇帝的心情也一下子沉重起來。他原本身體健壯，精力旺盛。但這些年操勞國事，尤其是對明朝的戰爭，消耗了他太多的精神，加上年近半百，身體嚴重發胖，最近他時常頭暈眼花，而且愛流鼻血。動不動就“聖躬違和”。現在，海蘭珠的身體又讓他多了一份牽掛，使他不時方寸大亂。皇帝常常一和諸王大臣議政結束，就趕緊來到關雎宮陪伴海蘭珠。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讓愛妃的身體快一點好起來，他只是設想，等海蘭珠好了，他們再生一個孩子，這次，可要一出生就正式冊立為皇太子。

就在皇八子死後兩天，永福宮中，莊妃布木布泰生下了皇九子福臨。然而，宮中冷冷清清，皇帝沒有任何心情慶祝，只有哲哲皇後對莊妃表示了誠摯的祝賀。

/ Part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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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木布泰與海蘭珠本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但自從海蘭珠受到皇帝的專寵，布木布泰不免受到了冷落。而皇八子去世和皇九子出生的時間如此巧合，又不免讓海蘭珠產生了對妹妹的嫉恨。這樣，親生的姐妹間產生了令人遺憾的嫌隙。幸虧有姑姑哲哲皇後的調解，宮闈間的矛盾才沒有爆發出來。

皇帝對宮中的事情也並非一無所知。但他對海蘭珠的喪子之痛有切膚之感。他對海蘭珠更加憐愛，憐愛中還帶著些無能為力的歉意。

/ Part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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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的悉心陪伴下，海蘭珠的身體漸漸有了起色。已經能開始參與宮廷中的各項活動。隨著海蘭珠的好轉，皇帝的神志又清明起來。為了表示對科爾沁三位後妃的恩寵，也為了做好與明軍在錦州決戰的“統戰工作”，皇帝決定進一步冊封科爾沁家族。

崇德四年正月二十八日，就在皇八子薨逝後整一年，皇帝將布木布泰的母親和海蘭珠的母親封為和碩賢妃，他們和哲哲皇後的母親和碩福妃一起進入盛京皇宮謝恩。這次謝恩活動搞得十分盛大，皇帝還親自離開禦座對“嶽母們”進行答禮。

不久，嫁到察哈爾的固倫公主馬喀塔和額駙額哲回盛京省親。馬喀塔是哲哲皇後的女兒，按照朝廷典章規定，公主和額駙不能由皇後親自招待。於是，海蘭珠率領諸王貝勒的福晉負責迎接和賜宴。看到海蘭珠忙前忙後的身影，皇帝忽然感到無比心安。

/ Part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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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五年，明清間的遼西松錦決戰開始了。

蒙古諸部是盟友，索倫諸部是縱深，朝鮮半島是後院，只有明朝才是清朝最大的對手。在崇禎皇帝的治下，二百多年的明朝已經內憂不斷，清軍多次攻入河北、山東，雖然擄掠人畜頗豐，但卻難以穩定占據這些地區，其原因主要就是錦州等後方還在明朝的手中。清軍害怕被斷了後路。錦州就像一根尖刺，插在大清王朝的肉中。如果明朝做好准備，甚至可能有機會襲擊盛京!所以，皇帝現在想集中精力，將錦州納入清朝的版圖,進而打通明朝的錦州-寧遠-山海關防線，為大舉入關打下基礎。

皇帝制定的作戰計劃是長期圍困錦州，迫使明朝守軍投降。清軍先在大淩河畔修築義州城做為前哨陣地和後勤補給基地。隨後，清軍在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的指揮下開始大舉圍困錦州城。皇帝命令圍城清兵定期輪換，並且采取收割城外莊稼，清理外圍據點的方法，讓錦州成為一座孤城。明朝錦州統帥是名將祖大壽，但他面對清朝的圍困也無計可施，只能堅守。

圍城效果很明顯，錦州城中大量蒙古士兵本來就由於滿蒙間的關系，更親近清朝。此刻大批出城投降，還趁機殺死不少明軍。第二年三月，錦州東關守將因為糧食短缺降清，清朝迅速占領了錦州外城。祖大壽派人混出重圍，向崇禎皇帝報告錦州危情。崇禎皇帝命大將洪承疇率領曹變蛟、吳三桂等全國各地的八位總兵，帶著步兵騎兵共十三萬人，火速前來解救錦州之圍。

/ Part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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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疇頗有謀略，他深知清軍凶猛，便命令明軍暫時駐紮寧遠，不得輕易進軍。然而明朝的兵部尚書陳新甲慫恿崇禎皇帝下詔洪承疇迅速與清軍決戰，明廷還派了兩位“監軍”督戰。洪承疇無法拖延，只得進軍錦州。崇德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明清雙方在錦州城南的乳峰山開戰。

由於清軍輕敵和洪承疇指揮有方，連續兩場戰鬥，清軍都以慘敗告終，明軍一改往日頹勢，士氣旺盛。明朝此時面對李自成和張獻忠對河南與湖北的巨大威脅，亟需一場巨大的勝利來穩定國勢。那么，身在盛京的皇帝該如何應對?

/ Part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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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皇帝的心情很糟糕。

海蘭珠近來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獨寵的身份令她在後宮中被無形地孤立，她漸漸憂鬱成疾。對愛子的思念又加重了她的病情。而錦州的戰況不利，更讓皇帝憂心忡忡。他開始易於暴怒。多爾袞和豪格因為在圍困錦州時想要制造緩沖地帶，向後撤退了幾十裏，結果都被降爵為郡王。皇帝流鼻血的次數越來越多，為了避免有汙“聖顏”，只好隨時帶著個銀盤用來接鼻血。

八月，為了扭轉戰局，皇帝決定帶病率領八旗和科爾沁鐵騎親征錦州。

/ Part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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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皇帝請薩滿為大清和宸妃祈福。海蘭珠此刻身體虛弱，面色如土，令皇帝倍感憐惜。他原想等海蘭珠病情稍稍穩定再出發，但戰況實在不允許。這一晚，皇帝無數次在海蘭珠榻前柔聲說：“愛妃等朕回來，決不會超過三個月!”

馬上皇帝往往都是傑出的軍事統帥。他在錦州前線細致觀察後，發現明軍首尾不能相顧，就制定挖掘壕溝斷敵糧道的具體方略，清軍很快就在錦州以西的松山、杏山間挖出數道壕溝，切斷了明軍的補給。明軍只能追求與清軍速戰速決。但糧草斷絕對軍心的影響太大了，明軍一旦喪失了銳氣，戰局便迅速大勢已去。很快，明軍被十幾萬清軍團團包圍。洪承疇雖然有將才，但那兩個“監軍”又對他處處掣肘。最終，決戰無法實現，明軍只有突圍這一條路可走了。

然而，皇帝早已料到明軍的戰略意圖，從容命令隨行諸王在各要道進行阻截。明軍大敗之餘，被分割包圍在錦州、松山、杏山和塔山幾處，清軍的勝利指日可待了!

/ Part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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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決戰大勝，皇帝的病似乎也好了一大半。他現在已經想象著凱旋時海蘭珠在皇宮的鳳凰樓上眺望自己的場面。然而，九月十二日清晨，哲哲皇後派人急報，海蘭珠病情加重。饒是見慣大場面的皇帝，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回盛京。但他又不希望影響軍心。經過與諸王商議，皇帝決定第二天淩晨悄悄返回盛京。

關雎宮外，秋意濃重，寒風逼人;關雎宮中，海蘭珠已經病得說不出話來。她偶爾清醒時，腦海中淩亂地浮現出科爾沁草原的風光，還有皇帝與愛子的面容。她三十三年的人生經曆其實十分單調，尤其最後兩年，她的世界只有小小的關雎宮，還有那個真心愛自己的大英雄。

“皇上快點回來吧!”在熱切的呼喚中，海蘭珠又墜落到無邊的黑暗中。

/ Part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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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騎快馬趕回盛京，衰柳敗楊向他身後呼嘯而過。侍衛們帶著不少良駒緊隨其後，每當禦馬的腳力稍減，他就馬上另換一匹。一路上，皇帝又遇到兩批盛京來使。宸妃已經“大漸”，皇帝咬著牙繼續飛奔，甚至有一匹馬為此暴斃。

九月十八日清晨，當皇帝遠遠地看到大清門時，迎面而來的是第三批使者。這次的消息是“宸妃剛剛薨逝了!”皇帝兩眼發黑，硬撐著回到宮中，抱起海蘭珠還帶著體溫的屍體的那一刻，他終於支撐不住，瞬間人事不省了。

/ Part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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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天，皇帝每次清醒過來，往往在慟哭後再次陷入昏迷。他已經無法上朝，對錦州戰事似乎也已失去了興趣。

在禦醫的精心治療和皇後的殷切關懷下，皇帝的狀態好了一些。他看到大臣們勸說自己保重的無數奏章後慚愧地表示，太祖去世時，自己也沒有這樣悲痛。自己降臨人世擔當大任，豈能為一個女子如此傷心?這時，錦州一次次戰役獲勝的消息紛至遝來，皇帝的心情開始稍稍平複了。

海蘭珠被葬在盛京西北的地載門外，皇帝親自給了她一個"敏惠恭和元妃"的諡號。這個“元”字本應用在皇後的身上，用在海蘭珠的身上當然違制。不過在皇帝看來，不這樣，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

初祭那天，皇帝為海蘭珠親自撰寫了祭文。“……朕自遇爾,厚加眷愛。正欲同享富貴,不意天奪之速。中道仳離。朕念生前眷愛。雖沒不忘……”文章在樸素的詞句中充滿了追憶，是用眼淚和墨寫成的。

他甚至因為海蘭珠仍在喪期而免去了第二年的新年朝賀。放眼中國曆史，這種情況都是罕見的。

/ Part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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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錦戰事，清朝最終大獲全勝。明軍被消滅五六萬人，洪承疇和祖大壽全都歸降，成為清軍入關的向導。明朝從此元氣大傷，山海關外也只剩寧遠一座孤城。但軍事上巨大的成功無法抹去皇帝的憂傷。皇帝通過頻繁的祭祀來寄托哀思，遠遠超過嬪妃的規制。而在思念中，皇帝的身體越發虛弱。群臣當然知道皇帝身系大清盛衰，就建議他多去郊外打獵散心。但結果卻事與願違，一次射獵，皇帝正好途經地載門外五裏的宸妃墓。他睹塚思人、竟然在一番哭祭後再次暈倒。不久後，崇德八年八月初九日深夜，他就在清寧宮“南炕”悄然崩逝。他人生的最後兩年，就是在哀悼海蘭珠的傷感中黯然度過的。

/ Part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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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當皇帝的麟趾宮貴妃那木鍾在北京去世後，海蘭珠被遷葬。她和“懿靖大貴妃”都被葬在“太宗文皇帝”昭陵的妃嬪園寢中。隨著皇帝的去世，對她的祭祀規格一下子降了下來。海蘭珠雖有生榮，但已無死哀。哲哲皇後此時以“孝端文皇後”的身份，和皇帝合葬在昭陵，布木布泰成了皇太後，又成了太皇太後，將來，她會以“孝莊文皇後“的諡號名傳天下。她的孫子就是康熙大帝。康熙多次回盛京祭祖，但史傳中從來也沒有他祭祀海蘭珠的記載。康熙對祖母極為孝順，對前朝舊事又極為熟悉，恐怕也是不想拂逆祖母吧!

清朝後世統治者對清太宗皇太極極為尊崇，在他們看來，過分恩寵海蘭珠，幾度違制，甚至幾度昏厥，是太宗皇帝一生的汙點。在這種背景下，海蘭珠的身後無比寞落。

皇帝開創的大清王朝也已經滅亡了一個多世紀。也許，當我們凝視墓園的青草，懸想海蘭珠的容顏時，會為她的薄命感傷，也會為她得到皇帝的真愛而感動;也許，當我們漫步昭陵，回顧那段曆史時，會有和清朝的“孝子賢孫“們完全不同的體會——這種生死相依的絕戀，給我們帶來了古代史中少有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