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連續幾天化妝+熬夜，不知道哪天疏忽了，卸妝沒卸幹淨，眼角發炎了，又疼又紅，所以這幾天我都在盡量減少使用電子屏幕。
幸好隨身攜帶了幾本亦舒的小說。
其中有一本是《心扉的信》，多年前看過，由於最近大家都說這本書的原型是梁洛施，我就又讀了一遍，紙質書讀起來仍然最有讀書的氛圍。
《心扉的信》裏梁守丹的身世以及際遇和梁洛施是有點像，但這本書恐怕不是以梁洛施為原型的，這本書出版於2005年，亦舒寫起來自然更早，而那時梁洛施和豪門的故事還並未開始。
但《心扉的信》是亦舒所有小說裏，為數不多讀到最後會流淚的小說，我從裏面看到了亦舒自己心境的轉變——相較從前，她的心裏住進了更多原諒與柔軟。
所以她給了梁守丹一個那么寂寞的開端，又給了她一個那么溫暖的結局。同樣是豪門故事，《喜寶》讀到最後，只讓人覺得虛無，據說以李嘉欣為原型的《印度墨》，滿紙的疲憊感，《故園》和《乒乓》充滿了新時代女性的勵志感，但有時難免會覺得那像是亦舒打了一個時代卡。
(李嘉欣在《妖獸都市》裏美到心驚)
《心扉的信》則真誠多了，也更見亦舒筆力的成熟以及對人性更上一層樓的窺破。
一直到了這一本書我才敢說那么一句，豪門的故事沒什么可扒的，因為對豪門有更近距離接觸與了解的亦舒，早就扒幹淨了李嘉欣與梁洛施們的人生——她提前寫好了她們的結局，因為人性決定了關於金錢和美貌的故事，無非就這么幾個走向。
《心扉的信》寫了什么呢?
寫的是梁守丹自小失去父親，與母親相依為命，放眼望去，身邊無人可以依傍，大家對她們母女，沒有憐惜，只有嫌棄。投奔舅舅，遭遇到的是，舅舅冷不丁來一句：“守丹，你一進門，我就丟了一單生意”，還有舅母幾近帶著嘲諷的一句：“讓你去搓搓內褲。”
那種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無助感，亦舒將其描繪地特別殘忍，以至於，並無類似經曆的我，讀到這裏，都相信“投奔親友這種事，一輩子一次已經太多”。
年少時那種被嫌棄的感覺跟隨了梁守丹一輩子。
可是更不妙的事情來了。
一個非常巧合的機會，才十六七歲，中學都沒念完的梁守丹被首屈一指的巨富之家挑中了。而她的母親，因為不願自立，也不願在生活上將就和吃苦，就簽訂了合同，出賣了自己的女兒。
梁守丹後來當然擁有很多很多錢。小說裏的侯家，從不虧待任何一個和侯家有關系的女人。
但梁守丹過得極其寂寞。
(我還蠻喜歡梁洛施在《念念》裏的感覺)
她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香水，都沒有自己的選擇，會有人買好了送來給她。就像一個洋娃娃一樣，要永遠被擺放在那棟好看的楊樓裏，等待主人扭動發條，然後她才咯咯地笑起來。
亦舒這么形容梁守丹靈魂上的枯寂，她說，梁守丹坐在飯桌前，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候公子，要很仔細地看，才能發現她剛剛其實眨了一下眼。
梁守丹自然也沒有朋友。
於是她只好給一個叫作【心扉】的電子信箱寫信。但其實從來沒有回信人，於是梁守丹只好假裝自己即是心扉，每天自己寫一封信寄出去，然後再寫一封回信，寄回給自己。
如果沒有這些信，梁守丹的心裏早就成了一片荒原。
可她無從抱怨，因為在外界所有人看來，梁守丹擁有了遠超自身能力的巨款，失去了一點點時間、自由、尊嚴，實在是已經走了大運，若還要叫苦不迭，未免太不知好歹，也不尊重金錢。
這是金錢給梁守丹的代價，她自然要受著。
但梁守丹享受得了那么多錢的好處嗎?亦舒的答案是沒有。因為生活到頭來不過仍然是一日三餐。吃得剛好，穿得剛好，那便是最值得的，若金錢超出太多，代價必然也更大，那自然是不值得的。
《心扉的信》裏，有沒有聰明人呢?也有的。那就是侯家公子的另外兩任前妻，她們果斷只和侯家簽一年約，得到了差不多的錢，立馬抽身而出，然後轉頭去做可能沒那么賺錢，但自己熱愛，能讓自己覺得開心的事情。
這兩個女性，給我的感覺，都很像李嘉欣。
然而梁守丹的生活，沒有這么好的流動性。
一度，梁守丹遲遲不願離開侯家，盡管侯家給了她自由身，可是梁守丹只覺世間之大，沒有容身之處，不如繼續做侯家的洋娃娃，哪怕是在主人的召喚下眨眨眼，也讓她覺得自己仿佛還是活著的。梁守丹差一點，徹底寂滅。
我覺得這曾經，是很梁洛施的。
所以，和很多人嘲笑惋惜梁洛施不同，我一直覺得，如果梁洛施真嫁入了豪門，那么這個故事就當真沒意思透，也絕望透了。
亦舒恐怕也不覺得豪門生活有那么好。
所以當隨著歲月流逝，她越來越有體諒心之後，她讓自己筆下那些曾經拼了命想進豪門的女子，後來都對豪門做了同一個動作——掙脫。
《故園》裏的夏銘心，是怎樣都不願意走入豪門的鏡花水月，下定決心靠自己一雙手，因為她親眼見證了太多幻滅。
《心扉的信》裏，梁守丹原本幾乎已經被虛無擊垮，萬幸她遇到了對她真正有不忍之心的人，最終還是走出了那一片死寂之地，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乒乓》裏的張宇宙，則一直很清醒，是一個非常善於把控人性的女孩子。
她用了一點人性博弈的技巧，讓書中男主角關宏子拋棄了她，給了她相當多的錢做賠償。
關宏子後來又去愛其他人，人人都替張宇宙唏噓。而張宇宙卻會在最信得過的人面前，長籲一口氣。
因為張宇宙從前的債務已經完全清除，現在又恢複自由身，她高興得淚流滿面，慶幸自己終於又活回去了，與同齡男生廝混，試探對方意思，考慮第一次約會是否應當接吻，或者穿什么衣服。
而不是要日日對著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用自己的自尊與生命力去滋養填平人到老時，那種可怖的凹陷與褶皺。張宇宙對自己說，從前那么多有趣的男生，但那么少的時間。此刻，不一樣了。此刻，她是一個單身的有錢女子，用不著委屈自己。張宇宙的結局自然是豪門故事裏最好的結局。說一句傳奇也不為過。她讓我感受到的不是沉淪與絕望，而是一個女人在人性角逐中迸發出來的巨大能量與掌控力。以及，除了所謂的沒有委屈感，我現在越發覺得，一直躺平的人生很無趣，人生和愛一樣，都要有流動性，才有趣味。我一直希望梁洛施們的故事，是這樣充滿力量感的故事。巨大的金錢當然好看啊，但是當它遠遠超出了我們所需要的程度，背後關於控制、代價、平衡、欲望、克制的東西，其實是不那么好看的，因為只有兩種可能——因控制而太累，或因能量不足而徹底失控。這兩種人生，都不怎么好看。我還是堅定不移地認為，錢這東西啊，夠用的時候最可愛，人性這東西，不太需要用它的時候，最好看。 所以最好的人生，就是普通人的人生——錢嘛，剛好夠用，人性嘛，還沒到需要各種利用的地步。 要把【成為普通人】當作人生奮鬥目標，它也沒有你想得那么容易了，需要一點運氣，也需要一點能力、智慧，甚至是靈性。別小瞧它，【普通】兩個字，是芸芸眾生的【金線】。
原创文章，作者：admin，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szjm666.com/yule/1539/
